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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岳父张纪鸿牧师
文 | 以萨迦
生命季刊专稿
音频为韩凯弟兄朗读:
以萨迦:张纪鸿牧师是我的岳父,但我从未见过他一面。我信主后在“西北灵工团”学道受教,经常听见山东籍的前辈们,口中常常念道“张大爷”,而不知其所以,后来才知道这“张大爷”就是我的岳父张纪鸿牧师。他曾与咸荣辉牧师、李石瑛牧师,在潍县乐道院创办了“潍县灵修院”,就是后来“西北灵工团”的前身。1947年起,灵修院人员受圣灵感动,一批一批地陆续离开潍县开赴新疆。张纪鸿牧师作为该团留守,一直坚守岗位,成为“灵工团”守望与代祷的后盾。1951年“西北灵工团”在新疆遭遇逼迫、打击,在山东潍县的张纪鸿牧师和张善亭长老受到株连,同被逮捕关进潍县监狱候审,直到含冤受屈,张纪鸿牧师死于监狱,为主殉道。
我与张纪鸿牧师之女张佩德于1952年结婚。关于岳父以及她家的历史事迹,是从她零星的平常口述中,略知梗概,现以她的口气,缕述如下。
张佩德:我家在潍县固堤镇常略村,是众所同知的忠厚老实的农户。而且从我高祖爷开始,全家代代信耶稣。高祖爷去世后,曾祖爷和爷爷都是热心事主的信徒。当时正逢庚子拳乱,白莲教、义和团猖獗,他们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号,得到满清政府的支持;到处烧教堂,毁教产,既杀洋鬼子(外籍传教士),又杀二鬼子(本国基督徒),吓得曾祖爷领着爷爷到处躲藏逃难。本县、本省都不安全,最后历尽千辛万苦逃到了关东(东北)亲戚家,总算逃脱了这场死亡劫难。
这次义和团的祸患,引起八国联军的干涉。清政府出兵抵抗,结果被八国联军打得大败,吓得满清皇帝逃跑避难,赶快派出使臣求和息战。最后,付出巨额赔款,签订了五口通商条约,这才息了这场灾祸。社会生活恢复正常,曾祖爷和爷爷才得安返山东老家。
我父亲张纪鸿共有弟兄五人,父亲是老大。为了事奉主,去滕县报考了华北神学院,是该神学院第一批神学生,毕业后在山东昌江一带实习传道,三年后经县、区、堂三级教会考核合格后,按立为牧师。不久由长老差会,签订三年合约,差派前往朝鲜传道。那时我(佩德)才三岁,姐(佩道)五岁,随从父母同赴朝鲜。异国他乡,别有一番风味。朝鲜人十分欢迎父母,我和姐姐与朝鲜小朋友都玩得很好,三年期满回国,我和姐姐才开始上学。
我三叔张纪成、四叔张纪正资质聪慧,勤奋好学,颇有才华。我家经济有限,无法供应他俩继续深造。后经张姓族人商议,为了不埋没家族人才,大家决定由张姓族人共同出力,资助他俩出洋求学。他二人靠主恩眷,不负众望,勤学苦练,几年后得了医学博士的学位从美国回来,都成了医术专家。
三叔回到烟台,组织一批高级大夫和医护人员,在烟台市毓璜顶开设了一座医院,起名“张大夫医院”。几年下来,治愈了诸多疑难怪病,医术高明,医德彰著,扬名齐鲁。解放后,三叔将“张大夫医院”无偿献交国家,并改名为“烟台市毓璜顶第一中心医院”,三叔仍任院长。可惜他英年早逝,后人对他追念不已。
我的父亲张纪鸿牧师,在胶东一带被人尊为真实的行道者。记述他生平二三事如下:
一、窃贼成为基督徒
某晚父亲在家正挑灯夜读,忽闻房外一声响,在昏朦的黑暗中,有人翻墙跳落院中,探头探脑地摸找房门。父亲判定他是个贼,于是打开房门叫他进来,问道,“你需要啥?”立即从自己衣袋里掏出钱来给他,又打开衣柜拿出几件衣服给他,继而到隔间,抱出一布袋粮食帮他扛在肩上说:你从这后院走,我给你开门,不要惊动前院的那条大黄狗,它很厉害,真正咬人。这人遵照父亲的嘱咐,走出了院门。昏昏沉沉地走了一段路,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世上哪会有这样的善人?他满怀疑虑地回到家里,经过一段时间的到处打听,多方询问,最后才弄清楚,他所行窃的这家,是潍县有名的“基督徒世家”。那个给他钱、衣、粮食的白发老人就是张纪鸿牧师。他作贼心虚,时常懊悔,一直陷在惶恐不安中生活。次年某月,齐东教会特邀请张纪鸿牧师去主领聚会。正在聚会间,忽有一人跪在讲台前面,流着眼泪,哭着问张牧师:“牧师,您认得我吗?”张师牧举目审视后,摇头回答说:“不认得。”那人又连声再问道:“去年某月,有贼翻墙跳进您家后院准备行窃,是您开门迎盗,并给我钱、衣、粮食,送出院门,您还记得这事吗?”父亲回答:“记得,有这么回事。”那人继续说:
“牧师啊,那贼就是我。自从那次行窃后,我一直生活在良心责备中,食无味,寝不安,只好来到教会求告,幸得牧师、长老及信徒们的开导、帮助,使我认识到犯罪的可耻、可恶及将来可怕的灭亡结局。为此,我真诚向主耶稣认罪悔改,弃恶从善,接受耶稣为我救主。”父亲听后,非常高兴,向主感恩,勉励他好好爱主走义路。众人同声“哈利路亚!”
二、三婶到常疃老家参加聚会
三婶姓高,儿科医生,她聪明伶俐,做事麻利干练。因工作需要,调她为医院“事务总管”,故此大家叫她“高总管”。那年医院置办床褥,要购买蓝、白两种布料,她打听到潍县自产一种土布,质量很好价格又较便宜;她又听到我父亲(她称为纪鸿大哥)近几天在常疃老家带领聚会,为此她征得三叔同意,带上司机立即驾车出发,要先去潍县买布,再到常疃聚会。两天后到达潍县,买妥两匹布,休息一夜,第三天清早驱车赶到常疃老家,看见家门前草坪上,坐有一百多人聚会,父亲正在讲道,三婶悄悄加入,聆听讲道。坐在草地上和农民信徒一同聚会,这是她有生第一次,因她生长在城市,学习、工作、生活都是在城市,今天坦然在此环境里,沐浴着高天和煦的阳光,呼吸着大自然清新的空气,她感到无比轻松愉快,怡然自得。有人告诉她,这次聚会共三天,每天的讲题是一个字,前天讲的“信”,昨天讲的“望”,今天是最后一天,上午讲“爱”。三婶觉得非常新鲜,极为有趣。大会休息暂停,三婶起来会见我父母(即她的大哥、大嫂),也和会众打招呼,大家都很热情,鼓掌欢迎她来参与聚会。下午聚会,讲题是“施比受更为有福”(徒20:35下)。父亲讲得头头是道,三婶听得津津有味;会众皆凝神聆听,属灵气氛热烈。
散会后进到房里,父亲问三婶:“今天的道你听懂了吗?”三婶回答:“听懂了。”父亲再问:“那么,这圣经上所应许的福,你愿得着吗?”三婶答:“当然愿意。”父亲说:“很好,我现在想起了一件事,想和你合作来做,不和你是否同意?就是我家那几亩菜园地,今年那个园工老关,他全部种了棉花,而且收成不错,大约收获了近20公斤棉花。为此,我突然有一个设想,若是我出棉花,你出布,为这里的贫困信徒做件御寒的棉衣服,帮助他们度过寒冬,岂不是一桩荣神益人的美事吗?现在已是秋末冬初,有些贫困信徒,还穿着单衣在寒风中哆嗦呢。当然这个设想,是需要你的配合,否则,就成了空想。”这时三婶赶紧说:“大哥,我愿和您配合,因为这是善事,也是美事。我买的两匹布,完全留下,照您所说的去做吧。”
她和司机开着空车,经过两天半的行程返回烟台医院。三叔见她面露倦容,倒了杯茶递给她,关心地问道,“你累吗?”然后又问道:“你买的布呢?”三婶没答话,只用一个指头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大“福”字后,才告诉他已与大哥合作出棉出布,济助贫困信徒制棉衣度寒冬的详情。三叔听完后,点头赞许道:“你们做得很好,这也替我对老家信徒尽了一份当尽的本分。至于医院要用的布,你明天进城就在烟台市上买吧。”
次日三婶开车,在烟台市一家布店门前停住,布店老板认得三婶,忙迎出来招呼道:“高总管您来了,请到敝店喝杯茶。”三婶说:“我来是为医院购买蓝、白两匹布,不知贵店有否?”那布店老板忙说:“有。”即叫出店员,将两匹布送到三婶的车上。当问到布款多少、要付布款时,那店老板笑道:“这布款待我去向张院长算。因我有事找他,现在我就搭乘您的车去见他。”
回到医院,见到三叔,那店老板说,“张院长,三年前我得了该死的不治之症,生命垂危、死亡临到的那一刻,您费了大力气,想方设法,把我从死亡中抢救出来,随后您一直关心,帮我调养直到今天,使我的健康逐渐恢复。此恩此德,我铭刻难忘。而我每次奉上点谢礼,都被您拒之门外,今天应是上帝赐的机会,使我能以略表谢意,因此这两匹布,敬献给您以及贵医院,分文不收。”三叔回答说:“您的美意,我代表医院和我自己领谢了,但布款应当全付。因为医病、治病,是医院与医生的本分职责,不能居功受礼。”那老板眉头紧锁,愁烦地说:“我是出于真诚的敬献,既然张院长决意不受,那么,我就只好将这两匹布当众烧毁,以见证我卑贱不配,无缘上达。”三叔说:“老板,这是我的真心话,不敢无功受酬,请你不要见怪。”如此坚持了一会,后经在场众人与医务人员的善意劝说,三叔才接受了这老板的馈赠(他劝说老板不要使用“敬献”一词)。这时,那布店老板才舒展眉头,十分满意地露出笑容,且非常礼貌地向三叔及在场众人深深鞠躬,抱拳告退。事后,三叔独对三婶说到:“你在常疃得了福,贫困信徒穿棉服,我在烟台得了布,真是施受都得福。纪鸿大哥把主的话讲活了,成了我们遵行真理的活教材。”
三、神家忠仆舍命救弟兄,为主殉道监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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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训:“主为我们舍命,我们从此就知道何为爱;我们也当为弟兄舍命。”(约—3:16)1951年“西北灵工团”在新疆遭受逼迫、打击,我父张纪鸿牧师在潍县受株连,因他是“灵修院〞(以后改称“西北灵工团”)创办人之一。他和张善亭长老一同被捕,关押在公安局监牢里。当时正逢全国性的灾荒,甘肃饿死多人。山东人多地少,连年一直以种红薯为主粮,普通百姓都忍饥挨饿,何况监狱中的犯人?每天的饭食,早、晚各发个红薯面参麸皮馍各一个,其重量不足200克。因此,饿死犯人不足稀奇,是经常发生的事。有鉴于此,父亲当时可能想到的是,饿死两个,不如饿死一个。故此,他将自己的那一份,两个麸皮馍,全部让给了张善亭长老;自己每天都活在难熬的饥饿中。张长老拒绝不受,父亲说:“你拿着吧,我是在禁食啦!”不知过了多久,潍县公安局通知常疃村去领父亲的尸体。当时我家已是空无一人,母亲两年前已经去世,两儿两女都在外地。大儿子佩求在北京上大学,小儿子佩义在济南师大上学,大女儿佩道跟着张美华三姑在内蒙包头事奉主,而我(二女佩德)则随“西北灵工团”在新疆作主工,常疃村只好派村民张佩恩推着小车把父亲遗体拉回来。因父亲的成份被定成是“地主”,又是被关进监狱的犯人,村里不敢按常规为他举行葬礼,只能简略地堆土掩埋。众目睽睽之下,父亲原来魁伟高大的身材,现已萎缩枯干,成了一具难以辨认的骷髅;他那慈祥温厚常带笑容的面孔,现在只能在梦中和回忆里去寻找。乡亲们怀着悲痛,流泪送别他们心中的亲人,入土掩埋安葬。
此后不久,张善亭长老无罪释放。恢复了自由的他,仿佛神经失常似的,白天、黑夜,他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他死了,我活了。他死了,我活了。”常念不辍,重复不停。每当人们向他问起往事,他总是伤心悲痛,泣不成声。
结语:张纪鸿牧师已经荣归天家,我们是他的后裔,应当继承他的遗愿,跟从他的脚踪,奔跑十架道路。
以萨迦后记:
1、1972年,张纪鸿牧师的冤假错案获得彻底平反,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反革命,乃是一个正常公民。
2、常疃村的“世代张家”,如今已经成为历史,不复存在。古日的房舍因无人居住,无人经管而倒塌,片瓦无存;几亩菜园也因村里修路而占用,菜园也不见原形了。
3、常疃村早已建立了一座能容纳一百多人的小型礼拜堂(据说就建在张家原来房址上),由张纪让叔负责,今常疃父老、弟兄姊妹陆续不断信主,进入教堂礼拜上帝。
4、张家后代现今还有张牧师的小儿子,88岁的张佩义一家在山东烟台,还有张牧师的女婿93岁的唐远模一家在新疆;此外的家人都已离世归天。
5、此文是由张佩德生前零星口述,经本人追记整理。因年代久远,记忆有限,文中的遗漏、出错、失真之处,在所难免;这一切差错,一概归责于作者,与他人无关,特此说明。
以萨迦 中国大陆传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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