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们的挑战:爱情与教会
2004年12月3日,我们第三次见面,确定了恋爱关系。那时,离我们第一次见面,仅仅才10天。
虽说,因着单纯的委身心愿,我们订下这份情缘;然而,毕竟就像利未日记中所言,我们彼此并不是太了解。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成长世界中的个体,却要走进彼此25年陌生的过去。从情缘之始到婚盟之日,我们还需要经历很多的碰撞、磨合和医治。随着两人交往的加深,双方个体性情、思维方式、信仰观念的差异也更深地暴露出来。
最初的差异竟然源于我们不同的教会观。当我们确立关系后,利未作出的第一个提议就是要求我俩拜访各自的教会,并征求双方教会带领人的同意。而我则很不以为然,心想,恋爱这么个体性的事件有必要带到公共性的教会面前吗?
于我而言,我们能走到一起,完全是个体性事件─个个体与另一个体在各自的信仰之旅上的相遇事件,所谓“半缘修道半缘君”而已;甚至我能信主,也是个体性事件─个个体与神的相遇事件。我难免会质问:爱情仅仅是两个人的关系,教会何必介入我们的关系呢?我们的关系又何必介入教会呢?
但于利未而言,我们能走到一起,不仅仅是个体性事件,也是公共性事件。毕竟,他是从小到大都在教会这一传统形态中长大的,所以在面对人生重大选择时,非常注重教会众肢体的建议。他认为,我们的恋爱是教会用祷告托住的。我们两个人都是教会的肢体,就应该把这份恋爱带到众肢体面前,好在爱情上有一个属灵的遮盖。
虽然我当时的教会观在理论上还无法达到如此高度,但我在行动上还是愿意遵循“顺服弟兄”这一原则。于是,便在不久后去了他们教会。但随后,利未又提议我以后干脆去他们教会聚会,在同一教会中彼此了解和共同成长。其实他是用心良苦;毕竟我的信仰历程和成长经历比较特殊,我们相识、相遇、相爱的过程也比较特殊,而他们教会又是比较保守基要的教会。他知道,如果带领长辈们看过我斑驳复杂的信仰见证,一定会不太赞成他找我这样的另类的姊妹。所以,出于保护我的角度,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汇报”我的过去,希望借着我今后在该教会中的良好表现,能逐渐被众肢体接纳;进而为将来我们结婚后能一同委身在该教会服事奠定基础……
但我哪里能想到这些长远之策?不过既然我在自己的教会也是闲云野鹤的人物,去别处也无妨。征得原教会带领人同意后,便开始去他们的周四查经会,去他们的周三祷告会,去他们的主日聚会……结果一去就很不适应。他们教会的敬拜与我们教会不太一样,提倡每个人都要开口祷告,我个人主义惯了,很不情愿在大庭广众下公祷,觉得特矫情;而听别人祷告吧,也觉得千篇一律,以至于常常昏昏欲睡。敬拜结束后,仍是低头颔首,寡言少语,也不主动和别的弟兄姊妹交往,根本没有参与感,更不用说委身意识了。
有道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些长辈见我如此格格不入,难免颇有微词。尤其是有一次,利未因为工作疲惫,不想参加周六的查经小组,而我也怂恿他休息,不必为了教会的眼光而生活。结果呢,居然引起不小的风波。他当天的日记这样记载道:
今天好几位弟兄姐妹都问我怎么就不参加周六的聚会呢?特别是白姐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事情真是闹大了。
白姐说小鱼怎么聚会的时候也不祷告,平常又不开口说话,她也无法了解小鱼的情况和灵性。还说是否我们两个人已经定下了关系?就不需要教会肢体来把关了?以后如果小鱼也这么不入群的话,我们结婚以后,有谁敢到我们家呢?我心里一着急,就说错话了。我就为小鱼解释,说她灵性还不成熟,性格又不是很特别爱在人前表现自己的那种。主日没有祷告是因为聚会方式不一样等等。我这样一辩解,可能就激怒了白姐。她肯定很生气为何才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就向着姐妹,而不是向着她。我还说小鱼是一个知识分子,先是从文化层面接触基督信仰,信主的时间也不长。这就更加激怒白姐了,她说,“何必呢?”“什么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我见多了。”我说盼望弟兄姐妹能够更多接触小鱼,这也把她给惹急了。她说,我经常招呼小鱼吃饭啊什么的,她就应一声,其他弟兄姐妹也都挺关照小鱼的,小鱼怎么就不和大家有更深的交往呢?
我也想问自己何必呢?可是爱一个人能够用何必来解释吗?更何况我自己的信心就好吗?信仰就成熟吗?……我知道自己性格中的叛逆,那种对权威的反感,对教会体制的抗拒,这些都暴露出来了。而且自己的确在如何与人正确和有效的沟通上,缺乏足够的智慧。真是求神赐下如何与人沟通的智慧给我……
由于我们是该教会中第一对谈恋爱的年轻人,年轻一辈没有谁可以给我们提供经验之谈,年长一辈也没有谁可以给我们进行恋爱辅导,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爱情与教会的关系。利未听到这些批评言语后,始终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没敢告诉我,怕我听了更加不接纳自己。
不过感谢神,后来这一张力慢慢化解了。一方面,我和利未在教会问题上都不是性格与思想尖锐之人,都愿意更深地融入教会肢体之中。另一方面,虽然我的教会观有偏差,在教会表现也不佳,教会带领的长辈们还是在尽最大努力来接纳我这个“准外来媳妇”,他们的劝诫其实也是为了我俩好,担心我俩恋爱了就冷淡主,冷淡神的家。事实上,在我们的恋爱婚姻之旅中,教会这些长辈们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包括我们结婚时的婚礼筹备上,我们有宝宝时的经济帮助上,家人生病时的远道探访上,真是一言难尽。而教会那一大批比我俩年轻的弟兄姊妹,一看到我就小鱼姐长、小鱼姐短的,我和年轻的他们一同在这个教会中成长,越来越深地有了家的感觉。
二、我们的分歧:平衡与偏差
爱情和教会的张力只是问题之一,更多的问题还是出自于我和利未之间。可能和其他恋人不同的是,我俩之间的问题往往不是出于性格分歧,而是出于思想分歧。更准确的说是我在真理层面的失衡:
上述已经提到我教会观的偏差,事实上我的上帝观也有一定程度的偏差,虽然偏差不算太大,但对于我们这两个爱刨根问底的人来说,足以影响到爱情。当时,我们正面对爱情中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如何能够认定对方就是神所赐的那一半呢?
在我看来,这与其说是一个爱情问题,不如说是一个神学问题:“神是会赐下具体旨意的神吗?”当然,我相信神是创造的神,也是救赎的神,更是拆毁和重建我们生命的神,但我有些怀疑祂同样是对我们生活各样事情上有具体的计划的神。我当时认为,关于神的普遍旨意,圣经上的客观教导都很清楚,至于神对个人的具体的旨意,还是多多警惕,否则容易变成一种极度主观而危险的“属灵话语霸权”。毕竟,我一年前经历过在婚姻问题上狂热地寻求所谓的神的旨意,结果发现大错特错后,我受到的打击太大,于是从一个极端反思到另一个极端,干脆彻底怀疑一切神的旨意,宁可持不可知论态度。
所以当有一天,利未很郑重地对我说,经过长时间祷告,他很明确神对他婚姻的旨意,我就是神赐给他的另一半。然后问我祷告的结果如何?我居然说,神的旨意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神并不关心我们的配偶是谁,祂关心的是,这位姊妹和弟兄是否能在婚姻生活中彰显祂的美善,见证祂的荣耀。其实我们能够在一起,只是无数偶然中的必然而已。但神却使偶然成为必然。
利未听到我的奇谈怪论自然大吃一惊;因为在他看来,神对我们婚姻的旨意是一个可以借着祷告和理性明白的事情。所以才在他的日记里写道:
一开始,我遇到了小鱼,就渐渐地发现她就是神给我预备的另一半。这是什么缘故呢?她愿意委身于神,委身于将来的家庭,虽然她的灵命还不够成熟。在交往中,我发现我们不是单纯的男女朋友的恋爱的关系,有时候我们就像是一对彼此疗伤的肢体,我进入她的过去,她也进入我的过去。我们都曾经深深地在这个世界受伤、破碎。我们也一同在基督耶稣里被更新,得长进。我知道我们无法分开,因为在种种对过去经历的医治中,我们如此深地需要对方。其他方面,我也发现我们的个性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是追求完美、单纯、正直、真实地生活。我们也有很多不同但可以互补的地方。在情感上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
而我居然说神对婚姻的旨意本身是个伪命题,也太过激了吧!于是,那晚我们就信仰思维差异性的问题讨论了两个小时,直到半夜近一点才睡。我在当天的日记中开始反省自己非此即彼的信仰思维方式。而利未在当天的日记中则叹息道:“对于婚姻的看法,我觉得一定是神旨意的成全和一步步的带领。小鱼居然说什么偶然的相遇又成为必然。我能够在理性辩论上占上风,那又如何,小鱼过去的经历还是那么深地影响她对神的认识。睡觉了。一觉醒来五点多,却再也睡不着。我是那么担心她啊!
此外,我在上帝观上的偏差又导致我在末世观上的偏差。所以,我常常会问他一个问题:我们的今生经历是否只是永恒中的一个影子?
其实在我们通信的时候,就探讨过这个问题。由于我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支离破碎,真理根基也比较单薄,无法以神的眼光看待这些经历碎片,偏偏我又喜欢过度的内省,而且一旦沉浸在无止无息的内宇宙世界的省察中,我会强烈体验到一种不真实感,常常怀疑今生经历只是永恒国度之前的一场幻影,甚至怀疑利未也是幻影。然后某种消极悲观的此在伤感会常常袭来。
看到我有如此支离破碎的生命感觉,他很是着急。然后,我们通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来交流这个问题。他并不能进入我的感受,但却能非常清晰地指出我感觉中的错误,大概是因为有比较坚实的系统神学根基吧,但我在理性上缺乏系统神学的视野,情感上又深受成长经历的影响,便非常容易沉溺于后现代叙事下的呢喃感觉里面。不过,我很愿意接受他的引导,在当天的日记中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这一生是真实的客观存在,是有神的美意的,在无数看似偶然的碎片中有祂预定性的手。
而利未在当天的日记中则叹息道:
和小鱼讨论许多信仰和哲学问题,这很让我觉得沉重。我曾经盼望找一个灵命比我成熟的姐妹,这样她可以常常鼓励我,扶持我,因为孩子觉得自己需要帮助,常有觉得软弱的时候。但没有想到,你给孩子的却是这样的一位姐妹,需要孩子常常去帮助她坚固她……我盼望自己将来的妻子能一起来到你面前,一起有更深的属灵的追求。探讨许多思想问题一点都不享受,因为孩子害怕小鱼的思想有偏差,害怕她走错路,也害怕她走许多没有必要的弯路。孩子也害怕因为我们两个人在信仰上不能一致,最终无法走到一起。主啊,求你除掉孩子的这些害怕,好吗?求你帮助孩子来依靠你。
三、我们的症结:担忧与内省
其实,诸如上述的思想分歧还有不少,仅列出一二,就可看出我们的属灵生命差距有多大!他信仰上很平衡,我信仰上多偏差,这使得我们的关系既像恋人,又像师生──在电话里、在见面时,都常常围绕某些困扰我多时的信仰疑问探讨大半天。问题是:他可以从理性上说服我,我也愿真心实意接受他的说服以使自己变得更平衡;但这些真理若要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却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神在岁月中的医治之手,需要利未恒久忍耐地等待我的成长。不过,利未有时等不及,缺乏交托之心,难免就会过分担忧我,因而陷入烦躁、沮丧、焦虑之中。有段时间他夜夜失眠,还去了主内心理咨询机构寻求帮助,又专门请了刘志雄弟兄为我们做婚姻辅导。毕竟,我是他最爱的人,他能不担忧吗?除了对我灵命状况的担心以外,他还有其他的担心:作为一名教会同工,他担心我们的感情不被教会接纳;作为一名职场人士,他担心自己的工作合同到期完不成;作为一名即将迈入婚姻的男性,他担心未来能否“看守修理”好一个家庭,给予一定的经济保障……
利未自小就开始背负各式各样的责任,不得不承受各式各样的压力,而他这些压力和压力下的担忧感受是当时的我无法进入的──我边缘,没有教会压力;我无业,没有工作压力;我是女性,经济危机感也薄弱很多。总之,当时的我把更多的关注点聚焦在自身的灵命成长上。如果说利未的日记写满对我的担忧,我的日记则写满对自己的内省。不夸张地说,篇篇都在进行真诚的自我反省。既有思想层面的反省,比如,是否在我的生活细节上有神的旨意?是否我周围的人都需要基督救恩?是否需要在安静等候神和发挥我的主动性之间确立界限?又有实践层面的反省,比如,如何在交往过程中保持恋爱和其他事务的平衡?如何确定亲密关系的底线?如何以对方的感受而非以自己的感受来爱?
不可否认,我所有内省的目的都是为了更深认识神。恋爱期间,最大的渴慕就是“破碎自己,换上基督,有更美好的生命,使自己成为利未贤德的妻子,使婚姻成为荣神益人的见证”──这种渴慕是婚后的我也无法达到的,难能可贵。不过,我当时的内省往往容易过度,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陷入个人化的冥思苦想之中,以至于完全忽视身外的具体现实世界。即使见了利未,也会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内省心得向他倾述不休和追问不已,却浑然不知这会加深他日记上所言的“沉重感”。后来才意识到我的过度内省导致利未的过度担忧,心里也非常自责,怨自己为何总追究这些哲思呢?可是,似乎又无法摆脱这种内省意识的呼唤。
这就是我们各自的问题了:利未的“担忧”是出于对爱情的珍惜之深,本是好的,但过度的担忧却使得他常常陷入情绪低潮出不来;我的“内省”是出于对信仰的寻求之切,本是好的,但过度的内省却使得我常常陷入冥思世界出不来。
四、我们的磨合:恩典与信靠
不过,我们都能看到对方的问题。虽然我们无法完全走入对方的感受──我无法感同身受他的担忧之苦,他也无法感同身受我的内省之艰,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相互扶持和分担对方的挣扎。可能因为我们通信时就对“属灵主义”保持警惕的缘故,所以在恋爱中很少会用属灵术语来批评对方,更多是以沟通、鼓励和代祷的方式来帮助对方(利未对我尤其宽容)。比如当他陷入情绪低潮时,我会陪着他,给他唱唱他喜欢的赞美诗,也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援引经文劝他完全信靠神,不要为明天忧虑;而我陷入冥思世界时,他则会柔和地提醒我要以信求知,先悬置某些信仰问题,把关注点更多放在具体生活本身,也许将来那些问题就不证自明,迎刃而解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面对对方完全不同的经验世界和心灵世界,我们都在充当“负伤的治疗者”的角色。一边负伤,一边治疗;在负伤中成长,也在治疗中成长。
不过,对方的陪伴也好,接纳也好,对自身问题的解决只能起到一部分的帮助;而真正“大能的治疗者”还是神自己。到了恋爱后期,因着对神恩典的更深信靠,奇妙的是,利未的过度担忧逐渐消失了,我的过度内省也逐渐停止了。
在利未2005年2月28日的日记中真实地记录了这一信心之跃:
今天对于我的属灵生命有了一个转折点。
早晨四点多起来,心里很是难受。心里有很多埋怨,埋怨自己,埋怨小鱼,也埋怨教会里的弟兄姐妹。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我忽然间心里有感动,为什么都从这么消极的方面来看问题呢?我为什么不好好设想一下将来可能出现的最好的局面呢?我想了一会以后,又问自己,为什么心里不信神呢?神是爱,这三个字重新刻在我的心版里。
从五点多后来又睡了一会儿,我都在思想下面三件事情。
1、我是蒙神所拣选,是神所爱的。
2、小鱼是蒙神所拣选,神所爱的,并且特别带到我身边,成为我的祝福和帮助。神要透过她把许多宝贵的祝福给我
3、教会里的弟兄姐妹都是神所爱的,他们是爱我,我也爱他们。为神借着教会给我的许多恩典感恩。
七点钟我出去散步,还是继续默想这三件事情。我整个心情都被改变了。信是得着,就必得着。信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未见之事的确据。这所有的一切福分都是因着耶稣基督来的。
从此他再也没有写过日记。我曾问他原因,他说日记是情绪大喜大悲的释放之所,现在靠着神内省平静安稳了,就不再需要写日记了。
同样,在我2005年2月的日记中也真实地记录了这一信心之跃: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再反思,再得出各种冲突的结论了。感恩就好,凡事信靠神,荣耀神,按现阶段所领受的恩典来生活吧!从今天起,不要再作生活反思了,跟着感觉走,平静信靠神会牵我手。
从我们以上的日记可以看出,虽然利未所担忧的现状没有变化,但因着对“神是爱”这一根基的信靠,他能够接纳自己、接纳我、接纳弟兄姊妹,进而从过度担忧中开始走出来;虽然我所思考的很多问题仍未找到答案,但因着“以信求知”这一原则的信靠,我相信神会在未来的岁月中让我明白更多真理,进而从过度内省中开始走出来。
感谢神,让我们始终相信对方是神恩赐的最好礼物。回顾我们的婚恋经历时,我常常想,爱情的基石到底是什么?是彼此的理解吗?是彼此的接纳吗?的确,我和利未从认识到如今都一直保持深度的沟通,也把对方看作最能理解和接纳自己的人;但还是发现,即便如此,每个个体仍如一座深渊,相爱之人的理解和接纳也是有限的。而真正使我们更合一的却是“本乎恩,也因着信”。因恩生信,因信生望,因望生爱,因爱生接纳,因接纳生合一。这一切,唯独恩典,唯独恩典。
五、我们的信物:草戒与誓约
当然,我们的恋爱有沉重的反思,也有轻盈的喜乐。我们一起去北邮看雪,一起去人大买吉米漫画,他买各种版本的《小王子》送我,我则买《浮生六记》送他。在冬日的林荫道上,我教他唱《良人属我》:“良人属我,我也属他,委以终身,无牵无挂……愿将老我,完全打破,真道如水,浸入调和。重新和泥,重新雕塑,新造人中,有他有我。从此以后,我可以说,二人是一体,融在爱里复活。”
最有纪念意义的应该是我们订婚那天他所送我的特殊礼物了。那是2005年2月13日,情人节的前一天,团契的于老师夫妇邀请弟兄姊妹去他们在昌平郊外的家做客。那地方依山傍水,风光旖旎。行走在林荫道上,利未采下一颗小草,突然问我:“你不是想要一个草戒指吗?我给你编一个吧?”我笑:“都是文学想象啦,怎么能编出来呢?”便没有放在心里。
关于我对草戒指的偏爱,是因为读了作家铁凝的散文《草戒指》,里面描述旧时农村的年轻女孩子们用麦秆、用狗尾巴草编戒指,在最朴素的小草中寄托自己最单纯的爱情理想。文中这样写道:“却原来,草是可以代替真金的,真金实在代替不了草。精密天平可以称出一只真金戒指的分量,哪里又有能够称出草戒指真正分量的衡具呢?却原来,延续着女孩子丝丝真心的并不是黄金,而是草。”
这段话让我格外感动,于是,便记住了这延续女孩子丝丝真心的草戒指。2003年,在自己的情感忏悔《爱欲与信仰》的结束语中,我曾期待“冬天已往,雨水已止,石榴放蕊,葡萄放香的时候,未来的那一半会将一棵小草绕在我指间,作为婚戒。”一年后利未出现,心已经非常感恩,反倒不去期待什么草戒指了,认为那只是自己信主初期的浪漫主义而已。没想到,那天晚上回去,利未突然背着手,神秘兮兮地说:“送你一个礼物!”手一摊,居然真是草编的戒指,还是一大一小两只!
我大为吃惊。接过去细细端详,竟然看不出任何接口的迹象,还有些淡淡的草香,便戏谑道:“你真是心灵手巧!以后别做计算机了,改做手工编织吧!”他却一脸正色:“我请求你做我的妻子,你愿意么?”我哈哈大笑:“这就是你的求婚吗?太逗了。”没想到他脸色更加凝重了:“我是说真的。不是儿戏。婚姻对男人来说是非常严肃的问题。意味着承担一生的责任。我为此考虑了很久一段时间。”我赶紧点头:“愿意,当然愿意。我们第三次见面,我不就说愿意了吗?没想到,你还考虑了那么久。”看到他这才释然,我又笑道:“北村有一篇小说叫《水土不服》,男主人公康生在婚礼上当众送了一个馒头作为定情物给妻子张敏,来表明他们爱情的朴实无华,你将来在婚礼上也把这个草戒指送给我吧!”
虽然,婚礼上我们碍于大庭广众,仍按人情常理买了一对白金戒指交换,但在我们心中,这对草戒指的意义却大于金戒指。它们在婚戒盒中静静相依,常常提醒着我,愿我们的婚姻能够效法戒指上的那株小草:朴素、单纯、存心谦卑,自甘柔弱,却默默地散发着基督的清香。
六、我们的婚盟:过犯与慈爱
恋爱中的浪漫情怀点点滴滴,但毕竟,我们恋爱的目的就是婚姻这一严肃的“呼召”,所以,我也知道爱情不是青春剧中的梦幻感觉,不是琼瑶书中的唯美境界,甚至也不是草戒指式的诗情画意,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操练。
恋爱期间,我最大的生活操练大概就是学习下厨了。那时,我常常到他所在的弟兄之家去给他们做午饭。在遇到利未之前,我几乎从未拿过锅铲,动过菜刀,还不知道先放油还是先放菜;好在弟兄之家的小弟兄们都会做菜,他们看到我如此愚拙,都慷慨相助。有道是勤能补拙,不断的操练中,我的厨艺日益长进。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更多需要操练的地方还在后面。尤其到了筹备婚礼前一个月,一大堆繁文缛节、琐事杂务纷至沓来,我已经习惯悠闲的书斋生活,一旦进入忙碌的事务生活,生命中种种的问题就暴露出来。
那时才发现,结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是寻租房子就耗了不少精力。我和利未都傻乎乎的,找了好久,最后居然租了一个几乎什么家具家电也没有的半地下室。所以那段时间,我们天天都得坐车去批发市场购物,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小到螺丝钉、锅铲、扫帚、喷头,大到洗衣机、沙发,以及种种我没想到,甚至没有听说的东西,都得考虑周全。除了婚前购物以外,租婚纱、买戒指、发请柬、打电话、招待一大堆远道而来观礼的亲戚,安排他们的行程起居……那么多琐事都是我以前没有经历,但现在又不得不去面对的,所以,我常常觉得焦头烂额。
幸好于老师和其他弟兄姊妹在整个婚礼筹备中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婚礼场地是他们精心布置的,鲜花喜糖是他们帮忙采购的,婚礼流程是他们费心策划的;否则,若让我事必躬亲,肯定苦不堪言。事实上,仅仅上述挑战就已经让我开始发怨言了,婚礼前一天还对利未叹息道:“唉,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结婚了!”利未则反问我:“你不是说要服事弟兄的吗?这点麻烦也受不了?”我一怔,是呀,当初的诺言我怎么都忘了呢?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何等刻变时翻之人!
说实话,我在并不太喜乐的灵性状态下进入了“大喜之日”。婚礼的场地是在一家小小的餐馆,大家却把它布置成一间小小的教堂,在墙壁中间挂了一个十字架,又贴了“爱是永不止息”几个大字,简单而朴素。
因为从来不习惯在大庭广众面前抛头露面,所以那天我简直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整个过程,几乎不苟言笑,神情紧张之极。其实弟兄姊妹们也很紧张,因为这是教会第一次举办婚礼,牧者第一次为婚礼证道,诗班第一次为婚礼献唱,弟兄姊妹们第一次做婚礼接待。不过,圣灵仍然与我们同在,我很多还未信主的朋友都多次提到这次婚礼对他们的感动。
的确有不少值得感动的细节。在婚礼证道环节中,带领人张老师提到利未时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由此可见他是一个多么重感情的老牧者,又多么珍视教会中的年轻一辈!诗班献唱时,挑的都是《圣徒诗歌》中最古典的“迦拿之声”,歌词的严谨冷静,曲调的庄严肃穆都是当代赞美诗无法企及的。尤其是一首《爱的神啊,在你座前》非常感动我,在进入真正的婚姻生活后,每当回顾这首诗歌的词曲时,圣灵总会深深地光照我的亏欠──对神的亏欠,对丈夫的亏欠。
爱的神啊,在你座前,我们今为新人祷祈;
求使他们紧紧相联,你里合而为一。
有时道路平顺无险,天色明丽,充满欢喜;
凭信前进不凭眼见,因在你里合一。
有时遭遇狂风暴雨,一切福乐变为忧戚;
全心靠主,一无畏惧,仍在你里合一。
共度此生,不问祸福,同证主恩,不论忧喜;
从主得力,坚忍相助,永在你里合一。
永远的爱,时刻同在,主里躲藏,何等安息!
即使死亡,不能分开,主所结合为一。
在见证分享时,我们事先都没有准备和沟通,所以只好现场发挥。虽然在紧张之下说得毫无逻辑,但倒都是大实话。利未说了大约半个小时,很细致地介绍了我们恋爱的过程,连我当初祷告“弟兄愿意怎么来服事神,我就愿意怎么服事弟兄”的细节也和盘托出,让我在一旁羞愧得不行。最后,他发出一个卢云式的感叹:“爱是恒久忍耐,需要付代价的,需要走入对方的过去生命中的每一个经历──所谓负伤的治疗者。”
好容易等他说完,轮到我了,我只好接着他的话题往下感叹:“自己半年前发出弟兄愿意怎么来服事神,我就愿意怎么服事弟兄的誓愿,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高,有道是生命需要考验,比如准备婚礼的这段时间,由于压力较大,事务较多,灵性便低落了,常常发脾气、出怨言,态度很糟糕,亏欠神也亏欠弟兄,发现越经历真实的生活本身,越发现自己是个罪人,若不是主耶稣的宝血洁净我,我真是不会也不配站在这里。刚才张老师问我,无论顺境逆境,愿不愿意都帮助弟兄、服事弟兄、顺服弟兄,若是换了从前,我一定英雄主义式地立刻回答我愿意,但如今我才知道这个回答有多难,靠着我自己完全做不到,唯独靠着圣灵日日引导前行;否则我的老我性情会常常出来,不但不能成为弟兄的帮助,反而成为他的拦阻。想到这里,我压力很大,真是希望神来帮助我。”说到这一句时,我真的是有感而发的,所以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我情不自禁地将所有叹息总结成两句话:“东离西有多远,祂使我的过犯离我就有多远;天离地有多高,祂对我的慈爱就有多深。”
不过,虽然婚礼上我开始意识到这两句话,但真正体会这两句话还是为人妻为人母以后,或者说,我得用一辈子才能去体会这两句话──我的过犯究竟有多远,神的慈爱究竟有多深……
(注:本文为作者的恋爱、婚姻、家庭见证系列写作的第二部,下期待续。作者与丈夫的通信集见其博客未鱼居:www.levifish.com)
喻书琴 中国大陆基督徒,现从事信仰写作;丈夫利未,从事计算机开发;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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