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季刊 总第4期 1997年12月
教会里一位弟兄素知我有回国的心愿,一天他拿着一张联航的机票递给我,说:愿神一路保守你。打开一看,是一张去香港的来回机票。手握机票,心花怒放,这是今年神第二次满足了我的心愿。知我心者,唯主也。在我走前一天,正好收到了三十本《生命季刊》,如是将其塞进已满的行李袋。第二天便拖着沉重的行李——大部分都是带给国内肢体的灵粮,带着一颗兴奋的心情,含泪告别了教会众弟兄姊妹,爱妻和孩子,迈进了巨无霸波音机,开始了在国内历时两个月的行程。
“圣经驴”
在香港停了一天,立即联络上了一位外号叫“圣经驴”的朋友,这位驴友有一个专门的负担,就是将属灵书籍手提背扛过海关带进国内。他这次负责帮我将二十本《新国际版研读本》和一套《活泉新约希腊文解经书》,以及若干其他书籍带进国内。这套《活泉新约希腊文解经书》是国内一家庭教会传道人指定要的书目,记得几年前给他带了一套十卷本陈终道的解经书,现在他喟口越来越大,最近两年他无师自通,又缠上了希腊文。
国内大部分的属灵书都是靠象这位驴友一样的弟兄姊妹一本一本地带进去的。而且每人一次所带书籍不能很多,书这东西很沉,多了易引起注意,必被海关截住。如果被海关发现,便会被扣下,很多时候也不至於被没收,而是在你出关回府的时候,缴上一笔罚款就可以将书取回,带回香港。一般来说,书被扣却也不影响此人入境。现在国内精神文明建设竟也蛮有些果效,海关就有良好的表现。要让基督教书籍不受任何阻难地自由进出口中国,目前还办不到,或许以後不远的将来可以这麽做。
香港以及其他一些地方,每天都有上百的“圣经驴”进入我们的祖国,将灵粮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那些饥渴慕义的人。这些“圣经驴”中许多人是地地道道的老外,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东方,唯一的目的就是运送灵粮进中国,其精神感人至深。运几本书或几公斤书,这是我们这些海外人能做的一些最基本的工作。本刊的读者,只要有心志,及缚鸡之力,就可以做这项圣工。现在每天都有许多基督徒回国探亲,在回国之前稍稍留心,购些灵粮,或将自己以前读过的灵书打入行装,甚至可以在教会宣布,说我即将回国,谁有灵书愿奉献出来,我甘愿为驴,带回国内。为主忠心做些小事,主就必透过你的五饼二鱼成就大事。
随走随传
在深圳与驴友汇合,他将我送上一趟北上的火车,驴友的时间排得很紧,他得赶回香港,再接再励;他说今天时间还早,可以再跑一趟。於是挥手告别。
我最喜欢坐火车,这里是认识各路英雄,了解当代民众心态最理想的地方。古人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中国人本来就不太容易互诉衷肠,加上这几十年的政治运动,人与人之间都有一道深深防犯之心,人人显得老成,表情深不可测。在一个单位共事几十年,并不易找到一个无话不谈的知己。但在火车上则不然,许多人可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反正谈完就散伙,不用担心别人出卖你,在这种场合,就容易讲真心话。只要有心灵和诚实,人就易向福音开放,所以在火车上特别好传福音。
甚至你不用传,就会有人来叩门。
我坐在哪里,祷告,求主将人带给我。然後我就拿出了圣经,一边读,一边等那些周围的“鱼”。
果然,不一会,旁边的人按纳不住,有一小伙子说,你这是读的什麽书,这麽厚。我答是圣经。坐在邻厢的一老人家看样子颇见过世面,他说我知道,这是一本基督教的经书,讲的是耶稣。於是一场几十来个小时的坐谈会不用召集人就这麽开始了。
坐在我这一厢的有两个年青人,三位刚下岗的四十来岁的女工,上海人。邻厢加入座谈会的是一家四口,两老夫妻和儿子媳妇。他们运气不错,一家四口占两排六个座位,这对长途旅行者来说是种高级享受。
我首先简单地讲述了耶稣给人类的生命之道,以及为什麽人人都需要耶稣,需要上帝赦免我们的罪。
当然大家都有不同意见。一青年说,现在这个世界现实得很,钱不是万能,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王朔这句话可说在中国是家喻户晓。这句话的意思实际上是在说钱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这位小伙子说,如今这世道,没有钱什麽也干不成。所以追求钱才是最为重要。我问他成家了没有。他说没有,又接着说,你看没有钱连老婆也娶不上。我问他是不是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做妻子,他说那当然了。
我说,那也就是说她也应该是认为钱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而你的钱恰好比她多得多,所以她想要嫁给你,因为在她看来,你就是钱,找到你就是找到了钱,钱最为重要,所以你也就重要了。这样的女孩子你应该最爱。
他说这样的女孩子谁会去要她!两人之间的爱情比钱重要。我问道,然来这个世界还有比钱更为重要的东西。
车过韶关,呼啦一下挤上不少人。他们在开始寻找座位,有人问邻厢可不可以坐上他们那排的空座,老人和媳妇齐答座位已有人。那人无声,便在我们旁边站下,静听我们的海阔天空。
另一位朋友发话了:我是唯物论者,我觉得宗教太唯心。我向他请教,什麽是唯物,什麽是唯心。他说唯物论者认为认识事物要根据实际,根据实践,这是认识真理的方法。而唯心论呢?信一切都是上帝,命中注定,这时候人还有什麽积极性可言?人会变得懒惰。有自信心的人是不会去信的,故信者都是需要拄杖的弱者,没受过教育的人。还有信神者无闯劲,不敢问为什麽,因为一切都是上帝定好了,谁还敢怀疑?没有怀疑精神便不会有科学。
我问他的熟人中有没有一个基督徒,他说一个也没有。於是我很肯定地告诉他,一个人成为基督徒後绝不会变懒,我认识的所有人成为基督徒後都变得更勤快,因为他不光要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还要去帮助别人,他不可能因为变成基督徒而更懒惰。反观,每个懒惰的人因信上帝後都变得更勤快。个人如此,民族也如此,例如美国民族基督徒多,照理说那里的人应该比中国人更懒惰才是啊,但事实相反。
至于弱者才信,国父孙中山先生是基督徒,难道他是弱者不成?对没受过教育或者不敢问为什麽的问题。我举了牛顿为例。他一听说牛顿是虔诚的基督徒便缄口不言了。我问他,你既是唯物主义者,那大概是信进化论了,他承认是。我又问,那你对进化论有没有产生过怀疑?答,进化论是真理,如何怀疑?於是我就问了他进化论中的一些问题,诸如为什麽没有见过颈项不长不短的长颈鹿,这些平时在教会听道时听到的一些最基本的护教学的道理。
他承认,这的确是问题,如果不是我去问他,他大概绝不会去怀疑的。我又问他,既然他一个基督徒也不认识,他又怎麽会认为他们不具备怀疑精神,会不勤快等等。他说这都是学校里老师教的。我说,所以你的观点是既没根据实际,你自己也没实践,又从不怀疑自己所学,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按你最开始所理解的唯心唯物论,你的观点更接近於哪种论呢?这位小伙子比较开明,他说是更接近唯心论。我告诉他,在寻求上帝的道路上你已迈出了重大一步,你有诚实,再加上心灵,你就可以去拜上帝和认识上帝。上帝是慈爱,他会赦免我们每人的罪。
邻厢的老人一直在旁闭目养神,实际上在留心听我们的交谈,这时他开口了:“说人有罪这是没有什麽道理的。”中国人说姜是老的辣,这老人能抓住关键问题。耶稣说他来是拯救罪人,如果人可以做到无罪,那就是承认有上帝,也没有什麽实质意义了。於是我们就人性善人性恶谈了好一会,你来我往,也蛮热闹。最後他引用他本人为例,说他几十年的为人如何如何高风亮节,不知道为什麽他是罪人。在讨论人的罪性时,我最怕我们中国人用自己作例子说人性是好的,他说自己是及时雨,是青天,难倒你还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罪人不成?这样的讨论很容易会导致情绪化,徒伤感情。但面慈的老人既然要用自己作例,我也就只好接招了。
我告诉他说,我认识一位朋友,他坐火车,一个人坐了两个座位,别人来讨座,我这位朋友却不让。虽然来者手上也同样有张花钱买来的票。那个空馀的座位理当属於这个人,那麽你说我这位朋友是不是非常自私呢?这位老人的确品格高尚,他听了後将身体往里移了移,旁边站着的旅客赶紧坐下,对我会心一笑,说感谢上帝。但老人也从此不再与我们搭话。
三位刚下岗的女士对福音没有太多的理论上的问题,她们更多的是迫在眉睫的生计问题,上帝如何能爱她们?
所谓下岗,就如同美国人说 downsize ,实质意义就是被裁员,失业了。这三位女工都是上海人,下岗後试图到深圳去找工作,但没有结果。她们的经历听来耳熟,但听完後仍令人深深同情。
她们说她们都是老三届的毕业生,当她们最具活力的时候,政府一声令下,将她们送往边远的农村,美其名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实际上是根本无法解决这批青年的就业问题。就这样,几百万青年被发配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进行有系统的退化工程,他们的青春全枉耗在一场政策的失误中。八十年代,政府作为对他们的补偿,允许他们回到自己的出生地谋生。这时社会正在急骤的改革之中,要去追赶世界的现代化,这时的他们大部分已感到大大地落伍了,只能进入传统的行业靠力气吃饭。到九十年代末,这些国有化行业又纷纷倒闭,他们又再次被社会所抛弃。快五十岁了,这个时候他们又怎样再去学新的谋生之道?她们的小孩也到了上大学的年龄,现在做什麽都得花钱,他们实在觉得社会残酷。
谈到自己命运不幸,她们的眼圈都红了。我也稍稍提到当年我们那批上山下乡的经历,大家回首往事,忆苦无甜,惺惺惜惺惺,唏嘘不已。最後她们说,看来这个世道是只有信神才可靠。我鼓励她们说,其实在哪个世道都只有耶稣基督可靠可信,只有上帝才是信实不变的。感谢主,分手前有一位明确接受了新的信仰,跟我一起作了一个决志祷告。
温州教会
到达长春,住一温州弟兄家,也因此对温州教会有了此时机较为详细了解。
温州教会指的不仅仅是在温州的教会,而是泛指在全国各地的温州教会。如果我们要全面了解今天的中国教会,那我们就一定要了解温州教会。温州教会已成为中国教会的一景观。
社会上的人说,温州人是中国的犹太人。教会内的人说,温州是中国的耶路撒冷。这两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前者说的是温州人善於经商,象犹太人一样,浪迹四海,不辞辛劳。他们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实干精神,他们总是愿从最小的事做起。十几年前,他们开始在全国各地走街串巷,推销一些廉价商品。然後慢慢立住脚跟,将生意滚大。我在哈尔滨就听那里的朋友说了这样一个事实:十年前哈尔滨只有三家配眼镜的国营商店,垄断了全市的眼镜生意。後来温州人来了,他们挑着担子,在小巷里卖些二元一副的太阳镜。但现在哈尔滨的眼镜市场的百分之八十都拱手让给了温州人。今天在每个大小城市你都不难看到温州人的影子,在中国,温州人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
在神国中,温州教会同样地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可以说温州教会是全国发展最快的地区之一。据说信主人口比例已达到百分之二十或三十,他们自己出钱出力盖教堂,能容纳千人的教堂为数不少。更为可贵的是,他们有那种将福音传遍中华的心志,而他们宣教的策略就是一边经商一边传福音。哪里有生意可做,哪里就有温州人,哪里有温州人,哪里就有温州人在做传福音的工作。
我探访了一位温州的陈弟兄,他在长春开了一家商店,他向我大致介绍了一下温州教会这些年传福音所走过的路和经验。
首先他们注重平信徒的栽培。他们的信徒大多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这些培训的方式是密集,脱产。他们有心服事的同工大多要每年都有两个礼拜到两个月的培训,然後教会正式差派,他们便一边做生意,一边传福音。每年回到教会一次,接受进一步的造就。
第二是他们乐意为神国在钱财上摆上。他们坚信不疑,只要他们将归神的给神,神就要象他自己在玛拉基书中所允许,他要将天窗打开,将福倾倒给他们。他们的慷概真是令人敬佩,温州每个教会的奉献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是用来宣教。他们不光是往外差派传福音的使者,他们又邀请全国各地的同工去温州培训。我在不同的城市都遇见过受邀去温州参加培训的同工。温州教会不光要管这些人的吃住,而且还要毫无例外地替他们买好来回机票。这样的大手笔就是在美国也难见到。笔者估计,城市中的家庭教会一半左右都受过温州教会的影响。
陈弟兄本人也就是一个很好的见证,他说每年他的开支不小,各种房租税务加起来要占经营额的百分之四十,他还雇了当地十个帮手,工资开销也不小,光手机一月就是几百。目前竞争空前急烈,可以说是惨淡经营。但他说不管如何忙,开销如何大,他绝不偷神国的家产。他带聚会,接待过客,帮助有困难的肢体。那次我在他家小住,就看他还同时接待了另外四位远方来客,加上他家妻子儿子,我们一共八人挤在他那两室的住房(此房没有厅)。
正是温州教会培养了一大批像陈弟兄一样的传道人,他们的福音的火才那样旺盛。他们的确给家庭教会及所有的教会带来启示。
国内教会,特别是家庭教会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金钱上的奉献普遍不足。这中间有好些问题,一是这方面的教导不够,二是信徒收入水平较低,而教会又不鼓励信徒自己创业,认为金钱是罪恶之源,有了钱就会远离上帝,三是来自社会上的宣传,许多人还认为传道人如果拿钱事奉就是“借宗教来骗信徒的财产”。
而温州的教会就给了中国教会一个很好的回答,甚至对我们海外的华人教会也是一个激励,要知道像陈弟兄一样的人,几年前都不过是一地地道道的泥脚农民啊。
(待续)
曹三强 来自中国大陆,现在牧会。
---------------------------------------------------------------------------------------------------------------
本刊保留所有文章及图片版权。欢迎转载。转载本刊电子版文章时,敬请注明文章转自www.cclifefl.org,并请注意在转载时,不得对本刊文章进行任何删改。本刊的印刷版(Printed copies)图文并茂,印刷精美,欢迎个人或团体订阅。请参考回应单。若需书面转载本刊文章,请先征得本刊书面许可。
本网页由生命季刊设计维护,请尊重本刊版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