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季刊 总第5期 1998年3月
再谈的心志早就有了。然而,还需要向神求谈的力量。1998 年的第一天,登机西行。1 月2 日至4 日,三天分别与三个教会的弟兄姐妹一同聚会。主的生命在这些弟兄姐妹的生命中跳动着。主生命的力量经由这些生命排山倒海而至,激荡着我的生命。若无生命的力量,何来语言的力量?没有活泼的生命,谈又有甚麽价值?
目前北美大陆事工的关键(1998 年1 月2 日,神州宣教教会)
在神州宣教教会,我仅来得及提出问题:当前北美大陆事工的关键是甚麽?神给我们的启示从不是空泛的,而是具体的。因此,我们所看见的也必须是具体的。目前,神对北美大陆基督徒的具体要求,就是过有基督生命的生活;更确切地说,就是过教会的生活。
今天,如果你走进北美大多数学校查经班或校园团契,你会发现其中大陆人已经占百分之五十或更多。如果你问及在北美的大陆人,你会发现其大多数已经以某种方式接触过福音。但是,如果你观察大陆基督徒在教会里的生命,你会发现,作为一个整体,北美大陆基督徒的生命力度尚非常之弱。许多人信耶稣,却不参加教会。另一些人身在教会,生命却没有溶入教会生活。
福音不是供人听的。福音是用来活的。福音本身就是生命。福音工作的实质就是造就生命。一项工作无论在表面多麽精彩、热闹,甚至有效,但如若不能造就生命,就不是真正的福音工作。目前北美大陆事工的关键不是有多少人听到福音,有多少人读到福音,甚至也不是有多少人在讲福音,而是有多少人活在福音之中。真正的属灵生命只能活在教会之中。有人说,我只要信仰上帝,我只要接受耶稣,我不需要和教会打交道。一个人若如此说,是否已经太夸大自己一点呢?只有处在与过往的圣徒,后面的来者,周围的弟兄姐妹的正确关系中,我们才能领受神的无限恩典。我们无论在何时何地面对神,我们身边一定站着耶稣和从过去直至未来的历代基督徒。如果我们和自己身边的基督徒都毫无关联,我们便很难进入那一无限序列和永恒关系。
同理,耶稣的生命并未跨过一千九百多年的真空而跳到我们面前。耶稣的生命经由历代基督徒活的生命而传导至今。耶稣的爱是在我们彼此的爱中呈现出来的。我们怎麽可能接受耶稣的生命而不接受他的身体呢?我们怎麽可能爱耶稣而不爱他的(也就是我们的)弟兄姐妹呢?难道耶稣的肢体只包括我自己而没有别人吗?难道我们可以在一个空泛的爱中实现我们有血有肉的信仰吗?若要活在耶稣的生命中,就必须活在他的身体中,就必须活在教会的生活中。
大陆事工若不能造就活在教会中的属灵生命,就尚未结出真正的果实。这就是今天北美大陆事工面对的首要问题。
观众:票友和柱石会众(1 月4 日,Placentia 基督教会)
“观众”和“票友”是在Placentia 基督教会举的两个比喻。
观众会对剧情产生情绪上的反应。但剧中的情节毕竟和观众的实际生活无关。观众并不生活在剧情之中,从而,剧中的刀光剑影或悲欢离合都是他人的事情。正因为刀剑砍的都是他人的脑袋,分别离走的全是他人的亲友,观众才会看得津津有味。今天,许多大陆基督徒仍然是教会中的观众。他们来教会只是为了欣赏耶稣的生命,观看教会的生活。但耶稣的生命不是供人观看的。耶稣的生命是维系我们生命的源泉和支柱。当一个人只是在欣赏耶稣的生命时,就说明耶稣的生命还没有进入他的生命,因此他也还不能算是具有真正的生命。当一个人仅把耶稣视为照亮远古夜空的一束流火,他还没有真正认识耶稣。只有当耶稣的生命已经燃烧在一个人的生命中,他才真正知道耶稣意味着甚麽。观看和欣赏并不能使一个人成为教会生命的一部分。若要成为教会的一部分,一个人必须行在教会的生活中,活在耶稣的生命中。
票友倒是在剧中了,但演戏却仍不是票友的生命。票友在剧中仅仅是玩票。演戏对他只是可有可无的消遣。生命却不是可有可无的。也没有人用生命来消遣。当一个人还在玩信仰时,信仰对他便不是生命。玩票有时似乎可以乱真。但在遇到真正的生命考验时,票友的真象便显露出来。当需要放弃一些东西来保住生命的时候,票友往往会做相反的抉择。如果你不把教会作为生命对待,你也就不可能在教会中有生命。
刚信主时,很看不起那些老基督徒。认为他们日复一日,只会奉献金钱,到时聚会,平时做个老好人,一点也不懂属灵生命,至多只是一个律法主义者。在主内生活了几年之后,才经由生命的体验得知,那日复一日的生活才是属灵生命中最难的功课。生命是甚麽?生命就是每日在基督里活着。生命的真正内容不是那些戏剧化的生活片段,而是一日又一日不起眼却实实在在的生活。
通常,大陆基督徒受洗时的见证较为生动,生命的转变也显得更情绪化和戏剧化。这有时会使我们产生比别人更属灵的错觉。但实际上,最有激情的属灵生命恰恰在表面单调乏味的生活中呈现出来。任何人都可能在戏剧化的境遇中产生片刻激情。若是一个人活在日复一日艰苦而平凡的生活中,却仍不减灵性生命的激情,那才是最丰盛的生命激情。一次两次的感动,若不能凝固在日常的事奉中,便不会具有生命的力量。一次两次的泪水,也不可能形成生命的水流。火柴头的爆发虽然燃起绚丽的火花,但若要真正燃下去并且点燃周围的一切,却需要火柴杆一点一点的燃烧。与神的关系绝不会是一时半会儿的冲动,而是每时每刻的亲进。教会的真正基础是那些每日活在教会生活之中并且无论如何都和教会贴在一起的柱石会众。
目前的大陆事工就需要造就一大批这样的柱石会众,因为他们才是教会生命的所在。顺便说一下,近几年在大陆基督徒中一时间涌现出的众多“明星”并不能反映大陆基督徒灵命的真实深度。灵命的真实深度要视我们进入教会生活有多深,要视我们的生命是否能够支撑得起教会。
柱石会众之所以要“柱”在教会里,因为教会就是他们的生命,离开了教会,他们就无法生存。而对于“观众”和“票友”,教会只是生命的附加物或生命以外的观赏物。既是外在於生命之物,当然也就拿得起,放得下。这大概就是大陆基督徒信得快走得也快的原因。要想成为教会的柱石,就必须与教会建立生命关系。
出门独立的小狐狸(1 月3 日,华夏基督教会)
小狐狸的故事是我在华夏基督教会提到的一个电影片断。《狐狸的故事》是七十年代在大陆十分流行的日本动物片。影片中,狐狸妈妈历经怀带身孕的劳累,竭力生产的痛苦,觅食哺育的艰辛,日夜看护的凶险,渐渐将小狐狸们带大。然而,正当长得半大的小狐狸们与妈妈嬉戏之时,镜头一转,狐狸妈妈开始拼命撕咬小狐狸们,将它们一一从家中驱赶出去。这是爱的撕咬;这是爱的驱赶。伟大的母爱在这痛苦的割裂中呈现出来。如果没有机会独立面对外面的压力和挑战,如果从来未曾独立地为自己的生命负有全责,小狐狸便永远不会成熟,就永远是母亲怀抱里的小狐狸。尽管刚出门的小狐狸们在旷野上还显得呆头呆脑,尽管才独立的小狐狸们在捕食时还十分笨拙,尽管没有妈妈帮助的小狐狸们经历了无数的失败、挫折,甚至生命的危险,但这分离仍然是小狐狸们长大成狐过程中最伟大的一步。正因为必须独自面对一切,正因为自己的命运全然被交到自己的手中,小狐狸们才有可能最终成长为成熟的狐狸。
是分离的时候了。这分离全无政治的气味或权力的概念。这分离是北美大陆基督徒灵命成长的需要。北美大陆基督徒的灵命之所以缺乏力度,是因为我们尚未在独立生活的锤炼中获得这种力度。如果没有全身心的事奉,如果没有全然自我负责的灵命生活,我们如何可能长成丰满的身量呢?我们为甚麽没有迅速地长大?大概是由於我们过多地依赖于母乳,过多地靠着母亲怀抱的保护,我们甚至还未割断我们的脐带。“你接我来,你说我听,你做我吃,吃完就走。”这听来不陌生吧?只要我们想一想大多数北美大陆基督徒是在“接”的一边,还是在“来”的一边;是在“说”的一边,还是在“听”的一边;是在“做”的一边,还是在“吃”的一边;是在清扫的队伍里,还是急着回家的行列中,我们便知道我们的灵命处在甚麽样的高度。我们还是婴孩。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学步,如果我们未曾经历过摇摇欲跌的揪心,如果我们没有在大地的撞击下感受过跌倒的痛苦,我们就永远只是躺在母亲怀抱里的婴孩。
以大陆人为主体的教会就是一群出门独立的“小狐狸”。在这里,事工的压力得独立承担,灵命的挑战得独自回答,十字架的痛苦还得自己面对。生命的路只能用你自己的生命去走。然而,正是由於独立承担一切的压力和挑战,大陆基督徒的灵命在这里迅速地成长起来。当然,在属灵的意义上,这一切并不是由我们自己独立承担的。我们学会了完全地依赖神;我们不得不到神面前去哭求,我们必须更多地到神那里去讨教。由于我们必须独自承担我们独自完全不能承担的事工,我们才被逼得去学习如何把自己的全部都交到神的手中。我们的独立无非是接受神的支撑。我们的成熟不过是成为神恩的果实。正是在出门独立的时候,我们才最终全然地和直接地进入与神的亲近关系。
是分离的时候了。请给我们一点爱的“撕咬”,请给我们一点爱的“驱赶“。我们需要分离而长大。实际上,与你们分离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婴孩状态。因着这分离,我们在灵里变成了真正的弟兄姐妹,而不是灵命上的婴孩和母亲。
是分离的时候了。但这分离不是因为他人的不足,而是因为我们自己的不足。我们需要暂时离开保护,让我们的不足显露出来。我们需要一段时间独立面对压力和挑战,从而在回答压力和挑战的生命搏击中长成丰满的身量。如果我们还在埋怨别人没有重视我们,没有给我们事奉的机会,我们就把指头指错了地方。我们需要问问自己:是别人没有给我们机会,还是我们没有摆上自己的生命?
另外,分离不一定就是要建立以大陆人为主的教会,尽管建立这种的教会是分离的最有效方式。我们应反对不问条件盲目建立支文化的教会。分离可以在现有教会的框架中进行。请教会的弟兄姐妹多给大陆基督徒一点独立事奉的机会,鼓励他们独立面对自己的灵命挑战。不要用现有的事工模式窒息他们独特的尝试,因为那些独特的尝试正意味着他们独立灵命的开始。请容忍他们在尝试中的幼稚和失败。谁学步时不跌几跤呢?但随着失败和跌跤而来的必然是成熟和精进。
三个教会的启示
当前大陆事工的关键问题仍是生命问题。而生命问题在目前的表现形式则是如何全身心地进入教会生活。独立的教会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最佳方式。这三个教会在这个方面为整个事工树立了榜样。
在神州宣教教会,我见到一个能容纳数百人并带有现代音响和影像设备的会堂。在会堂里,还有不少附属房间(主日学老师和查经班负责人们一定欢喜)。租用这样一个会堂大概需要不少租金。但这租金的负担不正是对奉献生活的一个挑战吗?能够负担这个会堂的租金不正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个教会的灵命深度吗?顺便说一下,现在有太多的大陆基督徒用“寡妇的两个小钱”来为自己辩护。但是,寡妇的两个小钱是她养生的全部,而你的两个小钱却只是你收入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这两个小钱与那两个小钱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其间的差别不是金钱数量的不同,甚至也不是收入比例的不同,而是生命份量的不同。我们承认:奉献的不一定有生命;但我们也确信:有生命的一定会奉献。
在华夏基督教会,我见到一位信主才五个月的姐妹在满有生命地领诗。回想我信主五个月的时候,别说领诗了,我自己唱诗都唱不好呢。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教会,一个新受洗的大陆基督徒需要多长时间才有机会在上面领诗呢?而若无事奉的磨练,又怎麽可能满有生命呢?
在Placentia 基督教会,我竟见到一群刚信主不久的弟兄姐妹在聚会时开口祷告和分享。成批的大陆基督徒在灵命上如此迅速地成长,这一现象在别的地方尚不多见。我们恐怕很难否定这个不常见的现象和这一独特的事工模式有关。只有摆上生命,才能获得生命。摆上越多,则获得就越多。而目前大陆人为主体的教会是一个你想不摆上都不行的地方。这也许就是灵命增长迅速的原因吧?
值得提请注意的是,大谈独立是以过正的方式达到矫枉的目的。实际上,任何独立都是相对的。如果我们真的分离於其他的弟兄姐妹,我们还是活在基督的身体里吗?独立仅仅意味着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并不是要割断与其他弟兄姐妹的生命交流和事工合作。这三个教会在内在外都有交流和合作。我实在无法抑制崇敬之情而提到周立道牧师和师母,黄国梁弟兄陈美素姐妹,葛开元弟兄李文韦姐妹。这些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传道人和基督徒在这些教会的事工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我们仅仅看到他们所做的事,那么,我们尚未真正理解神把他们放到我们中间的意义。他们不是为我们做事的“保姆”,他们是向我们展出如何摆上生命的榜样。正象我对我们教会的会友提出的挑战:我们是需要更多这样的弟兄姐妹,但我们不是要找几个这样的弟兄姐妹来为我们做事,而是通过向他们学习而把自己变成他们那样的生命,从而自己能够用生命支撑起事工。
最后要提到是这几个教会中大陆背景的传道人。若按照世界的标准,这几位传道人也许不是开创这种先锋事工的最佳人选。我已经数次听人提到刚出神学院的人无资格单独牧养教会。(这种说法很值得大家用些笔墨,因为这关系到大陆事工的整体需要和尚在神学院的一大批后备军。)依照这种说法,这些信主没几年,神学院尚未毕业的人就更没有资格牧会了。如果这些传道人都要等到神学院毕业,然后再在教会里学习个三五年,再出来单独开辟事工,那么,在目前大陆事工开始全面展开之时,我们就未必有这些生命体验和事工经验来借鉴。神的计划妙于人的计划。正是因为这些传道人当时一无所有,他们现在才可以见证说,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神的能力造就了这一切。
当然,神的眼光也比人的眼光犀利。人看资格。神看人心。这些传道人当时也许一无所有,却都有两样东西:清楚看见了神的计划并愿意为这个计划而完全摆上的心志。摆上自己的生命让神使用,自己的生命就在被神使用中得到造就。现在大概不会有人和他们谈有无资格牧会的事了,因为他们已经在神的带领下开始牧会了。实际上,在这一开创性的事工中,他们都被神造就为支撑教会的“骨头”。如果几位传道人的生命摆上,就为教会带来神如此的祝福,那么,若是所有的大陆基督徒都把自己的生命摆上,大陆事工会得到神多少祝福啊!
刘同苏 来自中国大陆,现在美国东岸一教会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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