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季刊 总第14期 2000年6月
写到这里,我们感到有必要来看一看丁氏当作“第一属性”的“爱”是什么内容了。不经意的读者会以为丁光训真的从圣经的全备教训中,总结出了上帝之爱的意义,但实际上丁氏《文集》所回避的正是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神圣之爱。
作为上帝属性的神圣之爱(agape),其要义是“本于善而舍出去,为要叫接受者得益和喜乐。圣经所说‘神就是爱’,意思是指神把他儿子舍出去,为要除去因人的罪而引起的忿怒,进而叫接受他的人得生命”(J. I. Packer)。
圣经把神爱的属性以及这种属性与人所构成的关系,集中地表达在约翰福音3章16节里∶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人,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这节经文告诉我们,因著神是爱,他将自己的儿子舍出并赐给他爱著且要拯救的罪人;神爱的属性本身,要求被爱者必须以信心接受神的爱,接受神爱的生命。四福音书中耶稣所启示的爱正是这种爱。从道成肉身,到在十字架上受死,到从死里复活,耶稣基督在时间与空间中历史地、真实地启示了上帝的爱,同时他也启示出唯有以信心,人才能与神、与神的爱构成生命关系,才能得到神的救恩(马太福音8∶10,9∶28-29,17∶17-20,21∶21;马可福音1∶15,4∶40,5∶36, 10∶52, 19∶19;路加福音7∶50,8∶48,17∶5-6,17∶19,18∶8,23∶42-43,24∶25;约翰福音1∶10-13,3∶10-21,3∶31-36,5∶24-25,6∶35-58,6∶68,8∶23-24,8∶32-38,9∶35-38,10∶25-30,11∶25-27,13∶19,14∶1-14,21∶31。丁光训高喊“尊重”四福音书,但是以上这些四福音书中的经文都是丁光训常常回避的,因为它们讲到了神的爱与罪人的关系,讲到了信心的问题。丁氏有一次偶然引用了约翰福音3章16节,但对这节圣经的后半句他没有兴趣,故索性不提[85]页)。
除了耶稣基督启示出神爱的属性之外,新约圣经对上帝之爱也有十分精确而具体的解释。罗马书说∶
“唯有基督在我们还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神的爱就在此向我们显明了。现在我们既靠著他的血称义,就更藉著他免去神的忿怒。因为我们作仇敌的时候,且藉著神儿子的死,得与神和好;既已和好,就更要因他的生得救了。”(罗马书5∶8-10)。
宣称“神就是爱”的约翰一书是这样解释“爱”的∶
“神差他独生子到世间来,使我们藉著他得生,神爱我们的心在此就显明了。不是我们爱神,乃是神爱我们;差他的儿子为我们的罪作了挽回祭,这就是爱了。”(约翰一书4∶9-10)
“主为我们舍命,我们从此就知道何为爱。”(同上,3∶16)
“神的命令就是叫我们信他儿子耶稣基督的名,且照他赐给我们的命令彼此相爱。”(同上,3∶23)
“神就是爱!住在爱里面的,就是住在神里面,神也住在他里面。这样,爱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我们就可以在审判的日子坦然无惧。”(同上,4∶16-17)
启示录1章5节也说∶
“他爱我们,用自己的血使我们脱离罪恶。”
面对这些经文所描述、所定义的基督之爱,再比照《丁光训文集》中所谈的“基督的爱”,我们发现,丁氏所谓“我们要让基督的爱成为上帝的定义,成为上帝自身本质的最高启示”(97页),只是一句带有欺骗性的话。丁光训当然不愿意让圣经所表明的基督之爱成为上帝的定义;因为这样一位上帝正是丁氏要竭力否定的。离开神的启示,我们对神爱的属性将一无所知;离开圣经对圣爱的定义,我们所说的“爱”根本就不是神的属性。当丁光训无视神的启示、无视圣经的完备教训时,他为上帝所规定的那种“爱”的“第一属性”,就只能是一种空洞的“宇宙原则”、“宇宙的本质属性”和“宇宙造化的本质”了。这种调子在泛神论(Pantheism)和万物在神论(Panentheism)的哲学中都能听见,但从圣经中根本找不到。
在《丁光训文集》中,不仅上帝爱的属性被歪曲,其他属性也同样遭到丁氏有意的曲解,例如神公义的属性就被他解释得面目全非。什么是神的公义?丁光训说,“神的公义也还是神的爱。爱要是普及到广大人群,就成为公义。就是这个爱进入了世间。”(56页)“我不说上帝的最高属性是他的公义。公义派生于爱,脱离了上帝的爱而大讲上帝的公义必然导致一个畸形的宗教,这宗教把上帝看成一位赏善罚恶的主宰。”(102页)
按照丁氏的说法,一位“赏善罚恶”的上帝,不过是“一个畸形的宗教”的产物;在“正常的”宗教看来,神的公义并不包括“赏善罚恶”,只是把“爱”“普及到广大人群”而已。在丁光训看来,如果你宣称你的神“是烈火,是忌邪的神”(申4∶8,来12∶29),如果你说“神的忿怒,从天上显明在一切不虔不义的人身上,就是那些行不义阻挡真理的人”(罗 1∶18),如果你相信“主耶稣同他有能力的天使从天上在火焰中显现,要报应那不认识神和那不听从我主耶稣福音的人”(帖后1∶7-8),如果你承认白色大宝座的审判是必要发生的事,“若有人名字没记在生命册上,他就被仍在火湖里”(启20∶11- 15);那么,你不过是在“脱离上帝的爱而大讲上帝的公义”,你的宗教不过是“一个畸形的宗教”。
圣经所表明的上帝的公义和上帝的爱,是互为界定、共同发挥功效的,“公义是爱的公义,爱是公义的爱”,“爱如果不包括公义,就只是一种情绪”;“神的公义要求对人的罪必有惩罚,神的爱则期待人恢复与神的团契。耶稣基督献为赎罪祭,意味著神的公义和爱两方面都得到了维护。公义和爱之间没有冲突,除非你认为神的爱要求神赦罪而又不让其付出代价 ”(M. J. Erickson)。丁光训不仅割裂了神的爱与公义的属性,神的其他属性也同样遭到他的贬低和嘲弄。他反复指出神的公义、权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等,不过是神“从属的”、“次要的”、“派生的”属性;而且只要一说到这些属性,就使他联想到凯撒、阎罗王和人间的暴君。连宣讲这些属性的信徒也遭到他的谴责,他说,“长期以来,我们教会所讲的上帝的最高属性每每不是他的厚爱,而是他的权能、他令人生畏的统治这一面。┅┅传讲这一上帝观和世界观的结果是,使基督徒仇视教外的人,像约拿对待尼尼微人那样。”(85页)我们要问,在数千万中国基督徒中,丁光训先生到底能找到多少不讲神的爱、只讲神的令人生畏、并对教外人怀有仇视心理的人呢?丁的谴责没有顾及事实,听上去像是一种“撒但式控告”(启12∶10)。
我们已经分析了丁光训“爱是上帝的第一属性”的荒谬性,也指出了他对上帝之爱的可怕歪曲。接下来我们愿意用丁光训自己的方式来发问∶“究竟是什么东西使这个人提出这样的论点?他这样讲究竟要解决什么问题?”(188页)
要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必须先找到丁光训先生在中国“社会政治地图上所处的地位”(108页)。 当我们讨论到丁光训先生所扮演的社会政治角色时,我们当然不是指他作为政权系统的既得利益者这一方面(尽管他的确因此而官高爵显、养尊处优,被政治权力指定为“中国基督教的领袖”和“代言人”,从而可以在“教会”、“宗教界”乃至海外行使他的官方话语解释权,并藉助政治权势强行推广他的“神学思想”)。不,我们指的不是这些。我们指的是他自己在《文集》中所表白的政治理念,以及这种理念与他所建立起来的“上帝观”之间的关系,我们指的是这种“上帝观”背后的某种企图。
在《一个中国基督徒的上帝观》一文里,丁光训说过一段政治立场十分坚定且很动感情的话。容我们把这些话引在下面∶
“我对上帝是爱的信念和中国应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念是统一的,是两者互相加强的。社会主义就是把爱为广大人民组织起来(原文如此,似乎是想说“用爱把广大人民组织起来”──引者)。┅┅我仍然坚信,封建主义、殖民主义、资本主义对中国来说都不能代替我们所称作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用长远的历史眼光来看,我认为社会主义不是人们走过的一段弯路,一个现在可以擦掉的偶然现象。┅┅我们对社会主义寄予希望,不是因为我们看到了社会主义的详细蓝图,而是一切其他选择都不足令我们神往。”(108页)
“有人主张无神论,这是否影响我对社会主义的支持?并不。┅┅我认识不少无神论者,他们正在真诚努力建造一个更合乎人道的社会。他们对上帝的否定实在是对人群的肯定,他们的无神论是对宗教界人士所渲染的错误的上帝观的批评,这一批评每每是值得我们同情的。他们否认其存在的上帝是怎样一位上帝呢?这个上帝是专制的宙斯,他因为普罗米修斯为人类取得火种从而提高生活质量而用锁链把他锁在山上。这个上帝是专制的阎王,他派遣差役把人间犯了错误的人投入地狱永火作为惩罚。讲人道主义的无神论是人们寻求人生高超意义的一个方式。为了发展高超的信仰,他们可能是我们的同盟者。”(109页)
这的确是一篇对社会主义和无神论者的礼赞与讴歌。这是一篇社会主义者说不那么自信、无神论者说不那么清楚的话。但正是在这篇话里,隐藏著丁光训自己的“基本信仰”曲线∶坚持社会主义,经由他和他的无神论同盟者的人道主义努力,达到“高超的信仰”共产主义。
丁光训先生是一个清醒的、有高度自觉意识的、“信仰型的”共产主义者,这样的人在中国并不多见。他的宗教训练使他察觉到共产主义的缺失(比如爱的缺乏),他对共产主义的忠贞不渝要求他必须机巧地为他的信仰吸收某些宗教意识。他知道在走向这个“高超信仰”的过程中,上帝与基督教都有利用价值(他在《文集》中也把这种观念反复灌输给他的无神论同盟者),但条件是必须含蓄而歪曲地利用。在这种情况下,怀特海的“上帝”支持了丁光训的“上帝”,德日进违反圣经的“末世观”也为他的共产主义提供了解释。丁光训说,对德日进的末世观“人们较能理解”,因为他把末世看作是“人类共同体”实现后“一个新的历史阶段的开始”。德日进对那个“新的历史阶段”作了“感人的预言”∶“到一天,在我们能够管好风雨、潮汐和地心引力之后,我们将为上帝驾驭爱这一能源,那时,人类将像是在世界史上第二次发现火种那样。”丁光训解释说,“第二次发现火种是指人类能够把爱这个能源驾驭好,发挥好,就是能够自治、自理。”(114页,203页)当人类自己能够掌握好“爱”这个“宇宙原则”,能够“自治、自理”的时候,当人类能够将上帝的属性转化为自己的属性,并能够取代上帝的时候,上帝就可以退出人类历史了。因为进化已经完成,“上帝”──无论是以“爱”为其本质属性,还是以“凯撒”为其形象特征──应该结束了。
丁光训先生有着太浓重的“巴别塔情结”,以至于他的基督教外衣无法掩饰住他的共产主义激情。实际上,丁光训所向往的“人类共同体”的建造努力,早已经出现在人类历史上──只不过它是以反叛上帝的形式出现的罢了。圣经创世记记载了人类的这次反叛以及反叛者的宣称∶
“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创11∶4)
当然,在上帝的干预之下,人类要建造“免得分散在全地”的“共同体”的努力失败了。但是这种反叛上帝的意识,却由于深植于人的罪性之中而得以延续至今。丁光训藉着他的“上帝观”想表达的,正是这种意识。 (未完待续)
李信源 来自中国大陆,现从事神学研究及福音文字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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