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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你愿意饶恕一个置你于死地的人吗?
文/周晓勤
生命季刊 第79期 2016年9月
先生和我是坐前后桌的高中同班好友。高考一完,先生当即去我家,恳请我跟他报同一所大学。我们1989年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先生去美国留学。毕业后我一边工作,一边准备各种留学考试。我90年6月初拿到去美签证后,回家乡与亲友小聚。
先生的父母是农村的包办婚姻,夫妻二人结婚前各自在原生家庭被娇宠,都任性固执。特别是母亲,嚣张暴烈,跟父亲打架可以动菜刀。在父母亲17岁时,先生的哥哥就出生了。不久,父亲就离开家,长年在外当兵及工作。母亲在老家带着年幼的哥哥,直到哥哥12岁时一家人才团聚。先生父母的夫妻关系一直恶劣,母亲把幼年的哥哥拽在中间,因此哥哥一直怨恨父亲。哥哥长先生15岁多。先生出生不久,哥哥就出去当兵,上大学及研究所。先生跟哥哥相处的时间甚少,先生21岁前无形中把哥哥当作父亲的角色,没有体会到哥哥缺乏父爱,渴慕父爱。哥哥嫂嫂在我们刚上大学时已经出国。因为哥哥的鼓励和帮助,先生大学一毕业,就拿到美国的奖学金。
先生来美国后,因当时自己心里苦闷又自我中心缺乏智慧,跟哥嫂相处不欢。再加上哥嫂对父亲极为不满,嫂子心积怨气,不吐不快。她无法报复小叔,于是把手伸向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妯娌。
飞来横祸,离奇脱身
嫂子利用89事件后国内设立的举报电话,从美国打电话举报我是89积极分子。大概为了增加举报内容的可信度,嫂子也透露了她与我的关系。随即两个穿制服的人去我在省会工作的单位找我,被我刚认识不久的朋友程彬姐撞见获悉,她连夜坐火车去我家乡报信。程彬姐第一次到我的家乡,除了我爸爸工作单位的名字以外,她对我的家乡一无所知。她夜里一下火车,在大街上问路竟然找到我家。
听到消息我吓得两腿发软,全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我清楚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大学的一位青年教师,因被举报参加了同一个事件,护照被没收,出国成泡影。程彬姐鼓励我出走,还不停地给我打气鼓劲,说:“不要怕!天上的老天爷看着你保佑你!”那时我感觉以前信奉的佛祖菩萨们好像古老的背景,开始褪去,距离遥远陌生,从小风闻的老天爷出现在我心里。于是我这个22岁,因身体欠佳只敢在本省省会上大学,从未见过大世面且严重晕车晕机的孱弱女子,就孤注一掷,踏上了逃亡路。
那时买国内飞机票要单位介绍信,买国际机票不单要介绍信,还要兑换券或者外汇(单单人民币买不着)。那时从上海虹桥机场开往美国的飞机,一周一趟去美东,一趟去美西。我介绍信兑换券外汇飞机票人脉关系什么都没有,两眼一抹黑,前途茫茫。我按捺着快要蹦出来的心,硬着头皮往前闯,竟然在三天内从家乡到省会,从省会到上海,从上海到纽约。我在省会的电信局打电话通知在美国的先生,竟然撞上了也在电信局奉命打电话到我家乡找我的同事。他低着头看账单,竟然没看见我!当然他万万没料到我那时会出现在省会的电信局!我回家乡之前告诉同事们,我在家乡需要做一个手术。上帝拦阻手术没有做成,做手术却无意中成了烟幕弹。一路上一环扣一环,峰回路转,绝处逢生,神迹奇事,妙不可言,这里就不费笔墨了。
1990年6月的一个晚上,我穿着我13岁妹妹的裤子,我妈妈的衬衣(仓皇中随便穿上的),提着一个大袋子,口袋里揣着10美元,抵达纽约机场。我三天缺食缺眠,心弦紧绷,头发凌乱,满脸憔悴,跟同机有备而来、穿戴得体、行装齐全的同胞们形成鲜明对比。先生租了一辆车,请一个有驾照的中国同学开车到纽约机场接我。分开不到一年,他在我身边转了两圈,竟然没认出我,还是我先发现了他!感觉不亚于伍子胥一夜白头过昭关!
虎视眈眈,逼上天路
与先生团聚后发现中国留学生的生活普遍不易,先生的奖学金在首府养活自己还捉襟见肘,现在又添了一口人,加上国内催我立刻还飞机票钱。我来美后一个多月一直生病,不敢就医,夜夜噩梦里自己被抓回去。感激先生心甘情愿照顾我,但我觉得我也该助先生一臂之力,于是我打算去中餐馆打黑工。
先生的哥嫂和我们住同一栋学校公寓楼,大家平时都在一个不大的中国学生圈子里。嫂子发现我来美国了,非常不爽。于是威胁说,一旦我打黑工,她马上举报,让移民局把我押送回国。我胆战心惊,白天胡思乱想,夜里噩梦缠绕,万般无奈。我不敢再呆在首府,怕总有一天会落在嫂子手里,先生微薄的奖学金也不能维持生计。这时我们想起我曾被明大录取,只是没有奖学金。那时已经8月初,学校的奖学金分配按常理早已结束。但因别无他路,我们只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死马当做活马医,给明大化学系打电话。没想到化学系正好空出一份奖学金,这么晚了没人要。于是我拿了全额奖学金,只身去明州上学。
来美国后的几个月,我国内的单位因为没能成功地把我交给有关机构,怕承担责任,就把我的父亲和公公叫去省会调查我的事。为了不影响家人,我尽量配合调查。到明州后,语言学业工作孤独惧怕,以及配合调查等压力,让从小就严重失眠、11岁就患神经衰弱的我,经常一连几夜不能合眼,吃两三倍剂量的安眠药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入睡了,又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被警察抓回去,身体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不得已去看学校的心理医生,跟他讲述我的故事。友善的犹太人心理医生诚实地告诉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帮助你。如果你只是觉得孤独无依,我和我太太可以做你的朋友。”
山穷水尽地无路,柳暗花明通天径。当我站在人生的悬崖峭壁走投无路时,我问热心帮助我的美国基督徒丽莎:“你的上帝懂中文吗?我想跟祂讲讲话。”(请看《生命与信仰》第30期我的见证“扑向爱的怀抱”)就这样我很快认识了耶稣基督,扑进上帝温柔慈爱的怀抱。一年后先生转学到明州,也信靠了耶稣。对于嫂子,我们惹不起,只有躲,把怨恨埋在心里。但每次提到嫂子,我情绪激昂,难以平静,她成了我的锁链。
认清上帝美意,选择饶恕,释放自己
两年后马天岚大哥为我和先生做门徒造就辅导(请看《生命季刊》第76期,我的见证“饱吃灵粮,生命有力”),其中一个专题是饶恕,我意识到上帝要求我必须饶恕嫂子。刚开始我心里不情愿,在祷告中我跟上帝讨价还价。我在上帝面前控诉:嫂子了解那个环境,故意用政治罪名害人置人于死地。她拿的就是64绿卡,她一边吃着人血馒头,一边践踏献血的人。她不值得饶恕!
但圣灵感动我,让我看见犹太宗教领袖也是用政治罪名陷害主耶稣的,他们在彼拉多面前控告耶稣自立为犹太人的王,冒犯凯撒大帝;并鼓动群众起哄制造声势,逼彼拉多定耶稣死罪,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政治罪名才能弄死耶稣(参约18:28-33;19:12)。耶稣完全无罪无辜,祂来世界就是为了世人的罪而死(包括陷害祂的人)。祂不但没有记恨报复陷害祂的人,被钉在十字架上时,耶稣还为他们祷告,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路23:34)我在上帝面前本为罪人,虽然在跟嫂子的事上还没有机会得罪她,但在很多方面我得罪上帝得罪人,我也不配上帝饶恕我!我就是那个欠上帝“一千万银子”的人,因为耶稣在十字架上付了罪债,上帝把我的债一笔勾销,我怎能去跟欠我“十两银子”的人纠缠不休?!(参太18:21-35)
上帝让我看见,生命中任何一件事(包括人眼里的坏事)都可以成为好事,只要我在其中与上帝同工,做一个爱上帝听祂话的乖孩子(参罗8:28-29)。在嫂子的这件事上我怎样爱上帝?就是要选择饶恕嫂子,像上帝饶恕我一样,然后仔细观察上帝还要我学什么其它功课。
我慢慢明白嫂子害我的事,虽是嫂子的恶,也是上帝计划的一部分!万能的上帝可以用任何人任何事成就祂的旨意!在我还不认识上帝的时候,祂就一直用祂的厚爱吸引我一步一步走向祂。上帝又用嫂子作足球场上的临门一脚,这一脚踢得准确结实,一下子把我踢进上帝的怀抱。否则不知道我在上帝的家门外还要流浪多久!这件事对先生也触动巨大,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是罪人,在跟哥嫂的不良关系上,也有责任。也让先生看见人的可怕、无能及无望,促使先生很快也信靠了耶稣。
我又看见上帝用这件事成就了我。因为从小缺乏爱的成长环境,我外表看着光鲜亮丽,骨子里胆怯自卑。如果不是被嫂子穷追而奔逃,恐怕我很长时间都外强中干,一个人哪儿也不敢去。经过死荫幽谷之后,我敢确凿地说:从前风闻上帝,如今亲自经历上帝。从前上帝是别人的上帝,如今祂就是我的上帝,我的阿爸天父!从那以后,靠着上帝,我刚强壮胆无所畏惧。经历了上帝如此奇妙的拯救,我坚信祂在任何危难中还会继续救我!正如大卫王所言:“耶和华救我脱离狮子和熊的爪,也必救我脱离非利士人的手。”(撒上17:37)对我来讲,人生再没有任何可怕的事,因为最坏的事莫过于死亡。但如今“我活着就是基督,我死了就有益处”(腓1:21)。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问我:你愿意要现在拥有上帝的生活,还是要有一个好嫂子但没有上帝的生活?我当然要有上帝的生活!经历上帝的真实,品尝祂的慈爱及良善后,我不愿意用我生命中的任何东西(包括我的生命)替换上帝!如果让我重新经历一次,我还是选择同样的路,只是再走起来一定坦然淡定,因为确知阿爸天父牵着我的手!
饶恕嫂子后,感觉真好,锁链脱落,心得释放!我睡觉也好多了!以前怨恨别人,心陷囹圄的却是自己。可能伤害你的人根本不知道,不在乎,或者早把你忘得一乾二净。你却总惦记着人家,朝思暮想,时时带着人家,处处带着人家,影响你的生活,情绪,睡眠甚至身体。饶恕了嫂子后,我渐渐地把她忘了。偶尔想起她的时候,对她充满了怜悯,怜悯她因为不认识上帝,需要从害人的事上找乐趣,在害我的事上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我知道上帝已经改变了我,把我的石心变成了肉心。每次想到嫂子,我就为哥哥嫂子的得救祷告。
后记
1996年我们毕业后搬去美东,途径首府,想见见哥嫂,表达我们饶恕及和解的意愿。先生打电话,听见嫂子的声音,才叫了一声:“嫂子,我是xx。”电话那边冷冷地回了一句“你打错电话了!”就挂了。我们想是因为嫂子不知道不相信我们在耶稣里已经成为新人,怕我们找她算旧帐。我们到达目的地后,给哥嫂写了一张卡片表达我们的心意,期望有机会去看望他们。不久收到哥哥的卡片,上面除了申诉他对公公和先生的愤懑外,还义正言辞地要求先生不要再去打搅他。我们明白哥嫂的心还没有准备好接纳我们,但我们在上帝面前手洁心清了。
1999年公公婆婆第一次来美国看我们。他们因为十几年没见大儿子一家,甚是想念。我们主动买机票送公公婆婆去首府看哥嫂,同时请他们转告我们愿意跟哥嫂和解的心意,以及我们在耶稣里的新生命。之后,哥哥恢复跟先生讲话。可惜哥嫂一直不愿信靠耶稣,他们后来因为自己的原因离婚了。在他们闹矛盾期间,婆婆劝哥哥,说:“你也信耶稣吧!看你弟弟现在多好。”婆婆深知,小儿子今天有一个和睦甜美幸福的家庭,绝不是受他们的影响,乃是耶稣基督复活的大能改变了他的生命。我们这些年时不时去美东看望哥哥,对于他曾经给予先生的帮助和鼓励,我们多次表示感恩,也经常跟哥哥分享上帝在我们生命中的作为。我们一直为哥嫂祷告,衷心祝愿他们有一天也能信靠耶稣,亲尝上帝的甘美。
过去二十多年,程彬姐成了比血缘关系更亲的亲人,她和家人后来都成为基督徒。有一次我跟程彬姐提到她当年说的“老天爷”的话,她根本不记得有那回事。但我深信,上帝借着那些事件的发生,一步步地带领我、呼唤我回家。
周晓勤 来自中国大陆,现居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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